一只猴

咸鱼的梦想就是当咸鱼啊

【兵团】再见,再见


*虞宪/章宪/虞孟/团孟 伪前世今生。

 

孟烦了手里捏着把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刀,虞啸卿把他踩在脚下,张立宪颤抖着用枪顶着虞啸卿的头,这一幕任谁看了都有可能当场吓死,可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龙文章却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前,专心致志的看着一根燃烧的火柴。

那盒孟烦了永远划不着,连虞啸卿也划不着的火柴,轻而易举的被他点燃,暖黄色的火焰在他手里升起,稳稳的安静的亮着——这该死的棺材屋,严实得连一丝风也吹不进来。

孟烦了看着火柴棍末端蓝荧荧的亮光,想起刚来禅达的某个夏夜,他和不辣帮兽医把死掉的兄弟拉去乱葬岗,埋了人离开的时候,不辣被跟在他身后忽隐忽现的一团“鬼火”吓得屁滚尿流。他一路上边喊着“烦啦,想办法让这王八盖子滴鬼火莫再追我喏”,边贴着孟烦了走,差点把他的胳膊掐断。

后来还是兽医哄好了他,说那不是鬼火,是死人的灵魂给活人行路打的灯笼。

这种迷信的东西当然吓不到孟烦了,他知道那只是人的尸体腐烂后产生的磷化氢,在干燥炎热的夏季,这种东西很容易自燃。至于“鬼火会追人”不过是因为磷火很轻,它会跟着人行走时带动的空气飘动。他当时对那两个神神叨叨的文盲嗤之以鼻,但他现在看着那团蓝光觉得毛骨悚然,鬼火也好,灯笼也好,磷火也好,他见不得它那样若无其事的亮着。

孟烦了从虞啸卿脚下挣扎出去,啪的拍掉死啦死啦手里的火柴,他隔着散开的一小股青烟冲死啦死啦喊:“这根火柴火化不了你,别看了!”

张立宪拿枪把虞啸卿逼到墙角,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的背影:“求你放了他们俩,师座。”

死啦死啦终于肯抬起头看这场闹剧,他朝张立宪伸手,张立宪没有丝毫犹豫的把枪递给他,自然得像经过无数次排练那样。

孟烦了去拽死啦死啦:“走,我们走......走啊!”

“不走啦,烦啦......”他把枪在手里颠了两下,朝虞啸卿走去:“师座,你看看你,把我们张营长逼成什么样子了?”

张立宪显然没想到他会忽然提到自己,还没琢磨出他说这话的用意,下一秒他就把枪口对准了虞啸卿的后脑勺。张立宪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挡在了虞啸卿身前,他惊惧交加的望着死啦死啦。

“怎么?刚才把枪给我的时候没想过会有这种结果?”

张立宪咬牙切齿:“我没想到你会.....”

“哈哈。”死啦死啦戏谑的笑了两声:“这世上出人意料的事多了。我也没想到你会为了我,拿枪指着你的师座。”

张立宪愣住,他自己又何尝想过有这么一天。他肠子都悔青了,但他现在无能为力,也无话可说,只能沉默。沉默的用手握紧那支枪,用自己的身体抵住漆黑的枪口。

真是傻小子,死啦死啦不可察觉的轻笑了一下,他这动作,甚至眼睛里的愤怒和恨意,都跟那时候一模一样。那次他用枪托杵了一下他的腰眼子,说是为了让他知道除了虞啸卿,这世上还有他必须要敬重的东西——其实他根本没用多大力,他对他下不去手,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可他是真的希望这个四川佬的眼里心里除了他的师座,能有一丁点别的东西,比如......

“我——”死啦死啦把枪硬从他手里拽出来,又比上了自己的太阳穴,“和师座,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孟烦了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冲死啦死啦大喊:“别玩了行吗?我们走,我们走行吗?”

张立宪看上去痛苦得想把自己劈成两半,他重复着孟烦了的话:“龙团座,您别玩了行吗?你们走行吗,求你了......”

他双眼戒备的盯着死啦死啦,连跟虞啸卿说话也不敢转头,“师座,他们走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虞啸卿推了他一把,没推动,他像堵墙一样挡在自己面前。虞啸卿心里闪过片刻熨帖,但这并不妨碍他气得发抖。

“打烂自己脑袋的交代吗?我没空去看你的尸体。”

“.....您也没空去看小何的尸体?还是您这辈子会有几千几万个小何?”张立宪不再说话了,他脸上是更深重的悲哀。何书光把他当做唯一的信仰,而他的一生中会有千千万万的小何。那么自己呢,又算什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虞啸卿是特别的。他是他的副官,他的学生,他的朋友,他的弟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也是他最衬手的一把的武器,和他最忠贞的信徒。可到头来他和虞师的所有人一样,他们全都只是他的子弹,打出去了,就只剩下一堆没用的弹壳。

但,是这样的命运选择了他吗?

乱世之中他逃不开做一颗子弹的宿命,可如果真有选择,他还是会像十三年前那样,义无反顾的跟在这个人身边。

是他选择了虞啸卿,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虞啸卿。

死啦死啦竟然嬉皮笑脸起来:“师座,你应该像上次一样,一脚把他踢进我怀里。”

上次?虞啸卿反应了几秒,上次他自杀未遂,张立宪守了他一天一夜;上次他贴着这小子的额头,看他泪流满面;上次他说自己对他们娇纵太过,但还是狠心给了他二十军棍;上次他给这个妖孽下跪,求一个攻打南天门的办法......上次,想起来恍惚得像上辈子似的。

虞啸卿摸了摸右手的手腕,那里印着张立宪的一圈牙印,他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心里一紧,他无法想象这小子使那么大劲儿咬他的时候,心里有多惶恐。他忘不了张立宪坐在他床边哭,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打下南天门的,说师座你别丢下我们。

虞啸卿有点庆幸他只能看着这个钢枪一样的背影,他害怕看见张立宪那种逆来顺受的克制的伤心,那会让他心碎。

他从张立宪背后走出来,停在孟烦了面前,“四个人,只有一把枪,指过我们三个人的脑袋了,你不想试试?”孟烦了闭上眼睛不看他,他又像散步一样气定神闲的走到死啦死啦面前,死啦死啦对他露出一贯的涎笑。

“师座,别吓唬我的副官,他不怕的。咱们四个,今天就没有一个不想死的。可除了我,谁也死不成。”死啦死啦的语气竟然有些得意,他把枪插回虞啸卿的枪套,“他们两个笨蛋不会有事吧?其实就形同交了交心。”

孟烦了知道这话是为他问的,傻子都知道虞啸卿不会真的把张立宪怎么样。虞啸卿果然只扫了他一眼,没看张立宪,他摇了摇头,对死啦死啦说会重用他们。

孟烦了还是不管不顾的喊:“走啊,一起走啊!”

死啦死啦走近他,像捏个小孩儿那样温柔万千的捏了捏他的脸蛋:“烦啦,你又不傻,咱们别做傻事了,好吗。”

孟烦了就安静了,木然的安静,死啦死啦这样疲惫不堪的温柔让他万念俱灰。没有人傻,谁都知道他不死虞师就没办法清白,谁都知道他一旦真的跑了虞啸卿必然要顶罪,可魔怔了的人没法去考虑结果。来这儿之前,孟烦了觉得再见不到死啦死啦他会死,等真的见到了,他又觉得无论用多么愚蠢的办法,他想要死啦死啦活。他想要他们一起活下去,只要活着,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可以。

张立宪一开始是觉得不做点什么他会一辈子煎熬,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龙文章死。可他在龙文章用那支南部对着他师座的一瞬间彻底清醒了——这世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和虞啸卿摆在一起,他就再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鸡飞狗跳的折腾了半天,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虞啸卿和死啦死啦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们只交换了几个眼神,便把大局定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四个人心照不宣,明白一切已无力回天。他们各怀心事的哑然了半晌,虞啸卿问死啦死啦:“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死啦死啦的答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说:“能不能让我跟张立宪单独呆一会儿?”

 

虞啸卿看了一眼张立宪,张立宪很茫然的看着死啦死啦。他又看了看孟烦了,两人很有默契的转身走开。

“孟烦了!”

孟烦了停下,“嗯?”

“烦啦,别老烦。试试看,能不能让死去的人活在你的身上。”

孟烦了泪如雨下。

“师座。”他又喊虞啸卿,“西进吧,不要北上。”

虞啸卿跟他对视,然后匆匆别开视线,“走好。”他说。

审讯室的门在他们眼前关上。孟烦了像是被吸干了力气,顺着门缓缓的滑坐下去,他把耳朵紧紧的贴在门上,好像这样就能捕捉到他团长的一呼一吸。虞啸卿烦躁的来回踱步,他踹了踹瘫在地上的孟烦了:“说话,随便说点什么。”

孟烦了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倒先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呜咽。

“这算什么啊?凭什么呀!最难的仗都打完了,怎么还要我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没了啊?”

虞啸卿垂着头,他的神情介乎愧疚和恨铁不成钢之间,“我给过你们机会!我发誓我是真的想跟你们一起干番大事业,可......算了,是我欠你们的债,这辈子没法还了。下辈子换龙文章来定我的生死,换我给你当排头兵......”

孟烦了刻薄的打断他的话:“师座还真是天真啊,这些话您自个儿信吗?还是您习惯了用壮怀激烈来蛊惑您的精锐们,习惯了用信誓旦旦来掩饰您的脆弱不安、麻木自己,习惯了用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来许诺,说是弥补别人,其实不过是修补您那破碎的良心?”

刻薄已变成了恶毒,孟烦了连敬语也懒得说了:“赌咒发誓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你攻上南天门的时间应该是四个小时而不是38天!跟一个连明天都没有的人谈下辈子有意思么?我说让你下辈子当我的狗,难道你就真的会变成我的狗了吗?!这些话你留着哄你的张立宪吧,他一定眼巴巴的等着你跟他约定三生!”

虞啸卿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这个瘸子和他的妖孽团长一样,怪会给人灌苦药。他从没被一个下属这样劈头盖脸的骂过,但他反而觉得痛快,这些话在他心里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南天门之后积攒起来的痛苦和愧疚终于有了出口,没有这顿骂有些话他可能这辈子都说不出来。

虞啸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孟烦了,对不起。他一心求死,谁也救不了他,我心里不比你好过,但活着的人总归要继续做事。欠你们的,我确实没法还,真有下辈子......你说给你当狗就给你当狗吧。”

孟烦了瞪大了眼睛,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想给这声音寻一个别的来源,但是很遗憾,这里除了他和虞啸卿实在没有第三个人。他说话时就做好了迎接虞大铁血暴怒的准备,要是他能一枪崩了自己那最好不过,结果却是一刀戳进了棉花里,虞啸卿看上去比他更颓丧。他没劲透了的胡乱挥着手:“疯了,全他妈疯了。”

虞啸卿不再管他,只怔怔的盯着那道门,好像他的目光能穿过这道门看到里面的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

张立宪,那个从十六岁就跟在他身边的大男孩,对他而言始终是不同的,他一想起他便觉得抓心挠肝的痛。他对他内疚,但心里又隐隐渴望他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怕他不原谅他,更怕他轻易就原谅他。但无论如何,他想要他回来,并且笃定他会回来。

如果有下辈子……或许这个瘸子说得对,根本没有下辈子,但万一真有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张立宪。

张立宪……

 

可能他们自己也没想到,门里门外在说的话题是如此相似。

“龙团座.....为什么留下我?”

“我喜欢你。”龙文章笑得又坦荡又暧昧,“你知道的。”

张立宪脸红了一下,说他没察觉出龙文章对他的特别,那肯定是假的,但他从没想过这种特别是因为喜欢,更没想过,究竟是哪种喜欢。

“一开始我觉得我羡慕师座,做梦都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后来我发现其实我最羡慕的人是你,可以那样毫无保留的去信一个人,还可以跟那个人信着同样的东西。我什么时候发现我喜欢你的呢?也许是从我意识到我对师座的羡慕,是从你看他的眼神开始的。”

张立宪呆呆的站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他不得不佩服孟烦了,无论龙文章说什么他都能游刃有余的跟他斗上三百回合。龙文章看出他的尴尬,于是假装很随意的换了个话题。

“你不会跟着虞师北上剿匪吧?”他问完就后悔了, 这跟“我和师座你选谁”一样,是个多余到有些自取其辱的问题。

张立宪几乎是用吼的:“为什么不会?北上剿匪怎么了?剿!十年内战都打过来了,谁敢说手上没沾过同胞的鲜血?等把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土地,民族统一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我们拼死拼活,不是为了对赤匪俯首称臣!不打,要把这用无数兄弟的尸骨铺起来的河山拱手让给政敌吗?”

“我们”,很显然指的是他和他的师座。死啦死啦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说服不了虞啸卿,也说服不了这个小虞啸卿,他们同心同德太久了,久到哪怕他拿枪挟持自己,虞啸卿也有百分之百的底气相信他还是他的人;久到他即使泡在被抛弃的苦海里,也能从中打捞出他师座的逼不得已,并为之感同身受;久到他们抬起腿,两双脚就能不约而同的迈向同一个方向……他不知道是该嫉妒还是该悲哀。

张立宪无法理解龙文章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北上,南天门那么艰难的仗他们都打赢了,他却认定那些叫花子一样的红脑壳不可战胜。他们明明有机会继续并肩作战,明明有的。他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刻去探究龙文章对他的感情,但他敬仰龙文章,他教会了他审视生命的价值,他拼尽力气让他们活,他说他没勇气再看见死人,现在却要他亲眼见他毫无值偿的去死。

“哭什么?瓜娃子。”龙文章想拥抱他,抬起手,却只拍了拍他的肩。这话虞啸卿说过,这动作只怕也做过百千遍,他迟了太多年,以至于他现在无论怎么看都像个拙劣的模仿者。张立宪的人生已经被那个好运气的虞啸卿填满,再也容不下别人。

而张立宪甚至都没哭出来,他只是红了眼眶。

“我不该问的,我知道你这辈子跟定他了。”

“孟烦了说我是走狗,也许真是。”张立宪自嘲,“我和狗肉一样,我们都傻,这辈子只会跟在第一个认同的人身边。”

龙文章苦涩地笑,原来他也有好运气,只不过用来遇见狗肉了。多么遗憾,他16岁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可彼时的自己也只不过是个飘无定所的游魂,又怎么能点燃少年眼睛里炙热的星火呢?即使十多年前有机会跟他于千万人中相遇,也不过是一场擦肩而过的缘分。

也许错的不是时间和机遇,而是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个对的人罢了。

龙文章突然靠近张立宪的耳边,说:“袁朗。”

“什么?”

“我的名字。袁大头的袁,晴朗的朗。”

“......你不是一直不肯说吗?”

“对,认识他们的时候我就说自己是龙文章,我怕换了真名回去,死鬼们找不到人算账。我不想赖账......我说过叫龙文章的那小子很像你,像你一样骄傲又神气,是真的。”

张立宪梦游一样的点了点头,心像被钝刀割了一下,他突然很想嚎啕大哭。

“下辈子跟我吧,张立宪。”

那个自称叫袁朗的人比任何时候都更认真地望着他:“我可以抱抱你吗?”

没等人回答,他紧紧的拥住了张立宪。

“再见。”他说。

张立宪扣着他的肩,终于落下了一行泪。

“再见。”他又说了一遍。

 

***********

张立宪看着他直挺挺的栽倒在虞啸卿的怀里。他的身上连个弹孔也没有,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安静的闭着眼睛,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龙文章!”师座这样叫他。

他不会再醒来了。他也不是龙文章,他只是在逃日本的时候捡了这个名字,他本想在乱世里做个丘八,可见了太多死人后,他只想事情是本来的那个样子。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死啦死啦......”他看着孟烦了远远地念叨这四个字。

他真的死啦。但他不是死啦死啦,他在缅甸阴森恐怖的丛林里捡到一群炮灰,从此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他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他们活着是他肩头的责任,死了是压在他心头的坟。现在他终于可以把这一切都放下了。

袁朗。张立宪在心里叫他。这个陌生的,却注定会刻进他余生的名字。

他说:“张立宪,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我真名的人了,你要是忘了我,我会魂飞魄散,下辈子你就找不到我啦。”

——不会忘的。

他便笑得像个孩子:“也许我不会像师座那样骄纵你,你也不会像信他那样豁出一切去信我……也许,我还是和这辈子一样,是个烂人。”

——你不是烂人。

他像是摘除自己的心脏那样把他从怀里摘开,“去吧张立宪,去做你们未完成的事情。”

有些事情还要千千万万的子弹才会有结果,张立宪注定会回到他既定的宿命,可有些事情用一颗臭弹就已尘埃落定。

 

张立宪突然明白了那个人为什么要那么郑重其事的对自己说两次再见。

一次是告别。

——再见了,龙团座。

一次是约定。

——再见吧,袁朗。

 

end.

 

 

下辈子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啊🆘

虞啸卿成了孟烦了最忠诚的小狗勾,他瘸了一条腿也没能去成龙文章的A大队

张立宪和他的师座再也没有半点交集,跟“烂人”袁朗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评论(3)

热度(92)

  1. 共1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